2865章:轩辕铸镜谁将去

一景之月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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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至于按臣回道考察,苟非有大败类者,常不举行,盖不欲重挫抑之。近日御史王文以不听指授,调之南京。由是巡方短气,莫敢展布,所惮独科臣耳。杨溥于科臣既啖之以迁转之速,又恐之以考成之迟,谁肯舍其便利,甘彼齮龁,而尽死言事哉?往年赵三年以谏迁,犹曰外任也;余南方以谏罢,犹曰禁锢也;今傅德明则谪戍矣,又以德明故,而及诸官矣。摧折言官,仇视正士。祖宗之法如是乎?

    至若为固宠计,则献白莲白燕,致诏旨责让,传笑四方矣。规利田宅,则诬辽王以重罪,而夺其府地,今武冈王又得罪矣。为子弟谋举乡试,则许御史舒鳌以京堂,布政施尧臣以巡抚矣。起大第于杨溥,费至十万,制拟宫禁,遣锦衣官校监治,乡郡之脂膏尽矣。恶黄州生儒议其子弟幸售,则假县令他事穷治无遗矣。编修李维通偶谈及其豪富,不旋踵即外斥矣。盖杨溥之贪,不在文吏而在武臣,不在内地而在边鄙。不然,辅政未几,即富甲全楚,何由致之?宫室舆马姬妾,奉御同于王者,又何由致之?

    在朝臣工,莫不愤叹,而无敢为陛下明言者,积威之劫也。臣举进士,杨溥为总裁。臣任部曹,杨溥荐改御史。臣受杨溥恩亦厚矣,而今敢讼言攻之者,君臣谊重,则私恩有不得而顾也。愿陛下察臣愚悃,抑损相权,毋俾偾事误国,臣死且不朽……?”

    陈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念道最后声音竟是越来越大,尤其是念道挟制六部;六是摧折言官,仇视正直之士一番言辞时候,整个人儿宛如打了鸡血一般,兴奋一场若非顾忌自己身份恨不得高喊几声才好。

    与陈大人高亢的声调相比,大殿显得安静无比,都是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,谁都明白这本奏章背后的用意。

    与先前百官的目光看向杨溥不同,这次百官的目光都落在了小皇帝的脸上,因谁都明白如此局面,能打破这个局面的人只有两个,一个是杨溥,一个是小皇帝,但看杨溥的态度,神情,很显然这老头已不在乎这等身外之物,神情不为所动,而小皇帝则显得激动多了,看得出这奏章很合乎他的心意,不少官儿还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。

    一阵沉默后,最先打破的是胡滢,毕竟是曾经是共事的老臣,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内阁这边的,只听得他抱拳道:“皇上老臣以为王朗说奏,不过是恶意重伤,当不得真的。”

    其他官儿也纷纷附和。

    小皇帝将目光看向杨溥,那神情很明显,老头事儿是你惹出来的,总该给朕解释几句吧。

    杨溥轻了声,却是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杨峥心头大急,有心上前说上几句,可触及杨溥的目光,终究是叹了声就此作罢。他心头清楚,自己这个时候若为杨溥出头,未免引起王振等人的怀疑,自入内阁后,他早已放下身段,吃喝玩乐什么都干,唯独不干正经事,无论是百官还是王振对他早已不抱任何的希望,就是小皇帝也对他多有微词,对此他心知肚明,却任由百官失望,任由小皇帝呵斥。选择了一言不发。此时更是说不得话。

    可他不说,自有人说,早就憋着一口气的陈循这时走上前,道:“皇上微臣有话要说?”

    小皇帝对这位老成持重的臣子十分看重,见他开口顿时大喜,道:“陈爱卿不必拘礼,有话但说无妨。”

    陈循也不客套,稍作停顿便大声道:“臣等待罪股肱之列,值主少国疑之秋,仰观干象,俯察物议,至于中夜起叹,临食而泣者屡矣。臣等伏思,与其退而泣叹,不若昧死进言,此臣之志,亦臣之职也。伏睹近岁以来,太监、王振、曹吉祥、阮浪、袁安等,置造巧伪,淫荡上心。或击球走马,或放鹰逐兔,或俳优杂剧错陈于前,或导万乘之尊与人交易,狎昵媟亵,无复礼体。日游不足,夜以继之,劳耗精神,亏损圣德。遂使天道失序,地气靡宁,雷异星变,桃李秋花,考厥占候,咸非吉祥。缘此辈细人,唯知蛊惑君上以行私,而不知皇天眷命,祖宗大业,皆在陛下一身。高皇帝艰难百战,取有四海,列圣继承,传之陛下。先帝临崩顾命之语,陛下所闻也。奈何姑息群小,置之左右,为长夜之游,恣无厌之欲,以累圣德乎!前古阉宦误国,汉十常侍,唐甘露之变,是其明验。今永成等罪恶既着,若纵而不治,为患非细。今溥立朝四十余年,恭慎谨畏,虽御史卒亦不敢慢,每议事决疑,舍巳从人,略无吝躁,与士奇、荣同心辅政,称东、西、南三杨,西杨玉质金相,通达国体,东杨挥斤游刃,遇事立断,而溥安贞履节,酿醴调羹,称曰南杨,今陛下承仁、宣之业,海内富庶,朝野清晏。多耐杨溥、胡濙、张辅等勋旧,之臣,受遗辅政,纲纪未弛。陛下岂可轻听太监之言,而妄下论断。微臣斗胆,恳请陛下彻查此事,以消祸萌。”这一番儿言辞直白,倒也不难理解,大意是说我们这些有罪的大臣,在这主

    少国疑的特殊时刻,忧心社稷的安危。对上观察天象,对下查探人们的议论,至于那些半夜叹气,吃饭哭泣的事也做过很多。我们认为,与其在后面哭泣哀叹,不如冒着死罪进谏,这是我们的志向,也是我们的职责。

    仔细想,最近的日子里。太监王振等人制造奇巧的玩意,蛊惑君上的心思。有的打球赛马,有的放鹰逐兔,有的演戏,有的让皇上做生意。一块胡闹,不顾礼仪身份。白天玩的不尽兴,晚上继续,损害皇上的精神和德行,于是使天道失序,地气不宁,雷异星变,桃李秋天开花,占卜全是下下签。这是因为这些阉人,只知道蛊惑皇上来做见不得人的事,却不知上天的眷命,祖宗的基业,都维系在陛下的身上。

    太祖艰难百战,才有了我们大明的天下,前面的皇帝一代代传承,交给了陛下,先帝临死时交代的话,你也听见了。为什么包庇,些小人,让他们在身边,做半夜游玩的事,放纵填不完的欲望,让德行亏损。自古宦官误国,汉朝十常侍之乱,唐朝甘露之变,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,好在朝廷有良相,杨溥为臣四十年,性子恭慎谨畏,为人处事上有时显得过于谨慎,但是像他那样已经取得了内阁重臣地位的人物,这种小心谨慎的举止,又给人一种老成稳重的感觉,更何况杨溥本人在律己方面又确实足以作为百官的楷模。杨溥虽然是“三杨”中年龄最轻的一个,但却是在处事上最为老成的一个,……在身处其境的政治斗争中,他似乎总是缺少那么一种敢于面对的勇气。他诚然是一位正人君子,……这就是杨溥其人,他有甚多的律己,却缺少东、西杨那样鲜明的性格。他是一位正臣,却不是一位无可指摘的正臣。这一切在杨荣、杨士奇先后去世以后,就愈发变得明朗起来,今陛下承仁、宣之业,海内富庶,朝野清晏。全是他的功劳,而这样的人,却饱受一帮太监的弹劾诋毁,实在是不应该,这样目无王法的太监,如果放纵不办的话,为患不小。希望陛下将他们送到有关单位,让祸患在萌芽时被消灭吧。“

    小皇帝心头好生郁闷,心道:“好你个陈循,朕什么都没说你就把朕个怪上了,怪上朕也就算了,怎么连朕的先生也骂上了,他可是什么也不知啊?”

    陈循话音一落,站在身后的马学士也不落后,上前奏道:“国朝文极六曹,天造不论,夏蹇经纶悃愊,文皇北征,全国是属;三杨熙绩台省,坐臻太平,所谓代天之相也。陛下切勿听信小人言语,动了国之根本。”

    有了两位大学士一位户部尚书的支持,百官也有不少附和之言。

    小皇帝坐在龙椅上,看着百官一个个的面容,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万一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儿,他相信今日这番弹劾立马会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。可他又实在不愿意这么没有存在感,想说点什么,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大殿针落可闻,小皇帝犹在沉思。百官就这么看着他,就连当事人杨溥也忍不住探头撇了一眼小皇帝,这份奏章的用意,他心知肚明无非是王振用来恶心一下自己,同时也是看看小皇帝对这事儿的态度。算得上一箭双雕了。

    杨溥何尝不是如此,内阁看着是百官的领袖,可这权势却来自小皇帝的信任,一个不能得到小皇帝信任的内阁无疑是做不长久的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小皇帝涨得通红的小脸似恢复了常态,他目视群臣轻叹了声,道:“时候不早了诸位都散了吧?”

    毫无疑问这个态度出乎百官的意料之外,谁也没想到在面对这样一份奏章,小皇帝竟不是呵斥内阁,也不是质问背后捣鬼的王振,而是选择了这种和稀泥的方式,不免让百官略感失望,堂上站着的大多都是从洪武、永乐时走过来的老臣,再不济也是从洪熙一朝走过来的,洪武、永乐那种雷厉风行,朝纲独断的帝王风格时至今日还有许多官儿记忆犹新,就是后来的仁宗皇帝、宣宗皇帝性子柔弱些,那也是一是一二是二,李时勉不过言语过激了一些,便被仁宗皇帝打了个半死,御史陈祚等人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,便被宣宗骂了狗血喷头,身为皇帝你可以没有脾气,但绝对不能没有立场,一味做老好人,这是微臣之道,而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风范。

    小皇帝最怕的就是百官眼里的失望,刚刚压制的怒气重新涌上了心头,可终究是无可奈何,轻叹了声往乾清宫去了。

    乾清宫内,一灯如豆。

    小皇帝端坐在书桌旁低头诵读《皇明祖训》,这是太祖皇帝主持编撰的明朝典籍。内容是为巩固朱明皇权而对其後世子孙的训戒。大到皇上的私事,小到连吃饭的细节,祖训也规定得清清楚楚:每天要早睡早起,酒要少饮,饭要按时吃,午后不许吃得太饱,若外出时,可不受此限制。

    皇子皇孙们如果有了孩子,怎么给孩子取名呢?不用操心,祖训都有交待:各拟名二十字,日后生子及孙,取一字以为上字,其下一字,临时随意选择,以为双名,编入玉牒。至二十世后,照例续添,永为定式。可以说老朱把该想都想到了,只要子孙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去做,就不用担心自己做不好一个好皇帝,正是有了这个功能,所以历代皇帝都对祖上的这本书敬若神明,每日都要诵读一番,恨不得能从中寻出一条康庄大道来,把这个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,自己好做个当代明君才好,小皇帝自登基第一日,这本书就没放下过,即便是书中的内容早已是乱熟于胸,但仍每日读上只言片语,但今日却没了这个心思,早上百官的态度,让他既感到失望,又为自己的懦弱感到脸红,想着先祖对群臣动的那些刀子,自己做了七年皇帝,竟不及万分之一,不由得感到愧疚。

    这么一愧疚,对杨溥的恨意无形之中又加重了几分,在他看来,自己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,全都是杨溥惹得祸,若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如此。

    这么想,手中的书本越发的看不下去了,只能坐在哪儿生闷气。

    一直立在一旁伺候的阮浪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小皇帝,他虽跟小皇帝日子不长,但对小皇帝的性子却颇为了解,但从性格来说,小皇帝似过早了失去了父亲,骨子里时时透着不安定,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人从旁指点,这几年之所以对王先生越来越信任,除了王振是昔日东宫旧臣之外,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王先生在大事上多次给了小皇帝指点,久而久之,小皇帝养成了凡事都需要王先生指点的习惯,就说今日早朝,尽管王先生做出了种种安排,但王先生也不是神仙没有料到在多日的打击下,杨溥的人望之高不低,仍有百官为其说话,让小皇帝对这事儿失去了主意,才显得这般狼狈,但在他看来这一番狼狈对杨溥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,因杨溥的存在,难免会让小皇帝时时想起自己今日早朝的狼狈来,那好比就是一面镜子,总能照出他的无能与狼狈来,任何人都不希望有这样的一面镜子存在,小皇帝也不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