朕即天命天启七年,冬末的朔风像垂死巨兽的喘息,在紫禁城朱红的宫墙间打着旋,
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。乾清宫内,龙涎香的气味被一种更深沉、更阴冷的恐惧死死压住。
朱由检猛地从那张宽大的龙床上弹坐起来,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。
冷汗浸透了他的中衣,冰凉地贴在皮肉上,带来一阵阵战栗。煤山。
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枯枝,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。脖颈间粗糙绳索的勒痛,冰冷刺骨,
清晰得如同烙印。脚下,是崩塌倾覆的帝国,是烈火焚烧的京城,
是百姓在铁蹄下绝望的哀嚎,汇成一片血色的海,将他吞没……他大口喘息,
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,胸腔里那颗心,擂鼓般撞击着肋骨。那不是梦。
是刻入骨髓的结局。他抬起手,五指在昏暗中张开、攥紧。年轻的皮肤下,
奔涌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。愤怒?有。恐惧?残余未消。但更多的,
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燃起的、近乎暴戾的决绝,混杂着数百年后灵魂带来的冰冷洞悉。
属于朱由检的软弱,已被煤山那根绳索彻底勒断。“皇爷,”门外,
王承恩那特有的、恭敬中带着一丝尖细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殿门,小心翼翼,
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卯时了,该上朝了。”声音入耳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
瞬间击碎了残梦的涟漪。朱由检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乾清宫特有的、混合着檀木、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陈旧气息涌入肺腑。再睁眼时,
那深潭般的眸子里,最后一丝惊悸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取代,锐利得如同新磨的刀锋。
“进来。”声音低沉,带着久未开口的微哑,却异常平稳,不容置疑。
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,王承恩瘦削的身影侧身而入,动作轻得如同飘落的羽毛。
他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,捧着明黄的朝服、翼善冠和玉带。
昏黄的烛光在王承恩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跳跃,
他敏锐地捕捉到年轻天子脸上不同寻常的苍白和眼...